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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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蘭華寺位於洛豐城郊外半山腰,香火鼎盛,香客格外多。每逢初一十五更是人山人海。不過僧人也需要看皇帝的臉色,洛豐城的官家夫人若前來上香,官家夫人多了,僧人便會在外頭放個牌子,讓香客明日再來,或是晚點再來。

久而久之,尋常百姓初一十五都不怎麽去湊熱鬧,鬼神在上,心誠則靈。

初一又到。

秦家大夫人鄭氏與二夫人藍氏一同前來蘭華寺上香,三夫人魏氏感染了風寒,今日沒有過來。今日天色不太好,秦家的幾個姑娘也沒有跟著來。

兩位夫人來得很早。

鄭氏虔誠地上了頭柱香,嘴裏喃喃著,聲音極小。

藍氏叩拜了三下便起了身。待鄭氏念完後,藍氏方扶起她。藍氏說道:“大嫂,你的腿可會不適?”鄭氏顯然有些不適的,起來的時候都有些困難,她道:“不會,已經習慣了。”

藍氏嘆道:“鬼神庇佑,我們秦家所有人一定都會平平安安的。”

鄭氏一聽,眼眶泛紅了。

藍氏知道鄭氏想起傷心事,連忙說道:“了空大師在講經,大嫂可要過去聽聽?今天初一,還有例行的戲班。”鄭氏揩揩眼角,道:“去聽聽也好,整日在府裏也悶得很。”

今日戲班演的是一出大晉裏頗有名氣的民間傳說,故事真假難以分辨,但頗受大眾的喜愛。講的是皇室公主在民間的歷險記。話說也不知哪一年,皇家丟了一位金枝玉葉,那一位公主是個聰慧果敢的,路途驚險不斷,而她用自己的智慧披荊斬棘,最後回歸皇宮,一家團聚的故事。

鄭氏格外喜愛這樣的戲碼,可謂是百看不厭。

戲臺一開演,鄭氏便全神貫註地看戲。藍氏曉得鄭氏心中的傷,也不多說話,安安靜靜地陪在一旁。她並不太喜歡看戲,尤其是每次的戲都演一模一樣的,她看多了也厭了。

不過今日的戲似乎有點不一樣。

本該花旦遇到險境時,先要打個花槍,然後含淚說一句:“我自幼信鬼神,鬼神定會庇佑我安全度過難關。”然後花旦便會退後數步,與眾人周轉,最後憑借智謀將圖謀不軌的賊人送到官府面前。

然而今日卻是改了詞。

卻見那花旦耍了個花槍,竟是跳到桌椅之上,出神地回憶道:“我自幼離家,唯一讓我堅持到今日的便是我的家人。賊人奸矣,可憐我家中阿娘,不見了我必然整日以淚洗面。不,我不能載在你們手中!為了我娘,為了我家人,我誓要與你們一戰到底!我阿娘還等著我回去吃果果酥呢!”

接下來的戲路倒是與原先的無二,不過被改的這一段詞,卻讓在場的觀眾感覺到了新奇,尤其是在如此悲愴的氛圍之下,驀然間冒出一句要吃果果酥,又讓觀眾忍俊不禁,而同時又感到一絲悲涼。

不少婦人拍手叫好,還有人拿著帕子拭淚。

連看了許多回的藍氏也不由說道:“這次的戲班倒是聰明,這詞改得真好。”

她望向鄭氏。

卻見鄭氏淚流滿面。藍氏改口道:“這戲臺子真不懂事,好端端地改什麽詞,惹得大嫂又想起傷心事了。大鞥會我讓人去跟班主提一提。大嫂莫要傷心了。”

鄭氏揩了揩眼淚,說道:“待戲演完後,你讓人將班主喚來,我有話要問他。”

藍氏不解,可見鄭氏這般模樣,也不好多問,只好點頭說道:“好,我這就讓下人去辦。”

小半個時辰後,鄭氏見到了戲班主。

鄭氏問道:“這詞是誰改的?”

班主是個中年男人,行走天南地北的,看起來十分老道。他說道:“回夫人的話,是不才改的。正好前日我在食肆裏遇到一個少年郎,那少年郎看起來也像是個行家,指點了我一番,並與我說了一個故事。”

鄭氏問:“什麽故事?”

班主道:“那少年郎說他前些時日遇到一個與傳說裏差不多境況的姑娘,那姑娘看起來才二八年華,可自小離家,一直惦記著回家,可惜卻不知該如何回,還一直念叨她娘親說要給她買果果酥吃。少年郎一聽也不由淚滿襟衫,委實容易讓人落淚。我一聽便有了這個想法,所以擅自改了說詞。”

鄭氏心中一緊,連忙問道:“那個少年郎在何處?”

班主道:“前幾日我是在素食齋裏遇見他的,那少年郎每日中午都會在素食齋裏用午飯。”

鄭氏對身邊的侍婢使了個眼色。

侍婢給班主遞了一個金瓜子。

班主連忙道:“多謝夫人打賞。”

藍氏微微驚訝,很少見大嫂如此大方。她問道:“大嫂,那詞可是有何不妥?”

鄭氏又揩了揩眼角,說道:“我的雪兒被拐走前的那一日,我說了要給她買果果酥的。雪兒一定還尚在人世!鬼神庇佑,我女兒定要平安無事。”

她雙手合十,向天一拜。

藍氏不以為然,只當鄭氏想女兒想瘋了,一個好好的姑娘家不見了七八年都沒找回來,如今又怎麽可能找得回來?

與此同時客棧裏,阿凈驚喜地說道:“姑娘,您真厲害。那戲班主真的聽了我的話,改了戲詞,而且還給了我十金作為報酬。還跟我說,以後若還聽到什麽故事,一定要告訴他,或者有什麽想法也可以與他說,若是見效,他會給更多的酬金!”

阿凈長這麽大,還沒試過單靠幾句話便能輕而易舉地掙得十金,登時對施瑤敬佩到了極點。

施瑤平靜地說道:“班主還說了些什麽?”

阿凈回道:“說是秦夫人問了我的事情。”

施瑤道:“我交待你的,可都記住了?”

阿凈道:“小人都記得一清二楚呢!”

施瑤道:“你拿十金去置辦一套好的衣裳。”

阿凈睜大了眼,有點結巴地問道:“全……全部?”

施瑤頷首:“一定要全部。”

阿凈有些手軟,他他她他這輩子都沒穿過這麽貴的衣服。

翌日,鄭氏遣人在素食館裏尋找戲班主口中的少年郎。阿凈穿得光鮮亮麗的,在人群中很容易就被發現了。鄭氏見到阿凈的時候也不由楞了下。

她沒想到一個行走江湖的少年郎會穿得如此光鮮,且見到官家夫人竟半點驚慌也沒有。

不過鄭氏自然不知道阿凈得了施瑤的吩咐,故作鎮定而已。

鄭氏直接說明來意,開門見山道:“你是在何處遇見她?”

阿凈施禮道:“回夫人的話,小人知道得不多,具體的事情得問過我家姑娘。”

鄭氏微微一楞。

眼前少年郎自稱“小人”,顯然是個仆役。洛豐城中的仆役穿得如此光鮮亮麗的,也是屈指可數,她不可能不知道。鄭氏問道:“你家姑娘是……”

阿凈道:“我家姑娘姓方,乃燕陽人氏,此番是出來游歷的。只是這兩日並不在洛豐,夫人若想見我家姑娘,還請再等兩日。”

尤其是少年郎說出來游歷,兒郎游歷尚有人在,一個姑娘家的好端端出來游歷個什麽,可見不是什麽好人家的姑娘。可是鄭氏並不了解燕陽,而眼前少年郎又如此神秘,鄭氏一時間也不好把握。

但救女心切,鄭氏也顧不得這麽多了。

她問:“你們在何處下榻?”

阿凈說道:“姑娘兩日後會回雲來客棧。”

鄭氏了然,她道:“還請告知你家姑娘,兩日後,我們秦家會送上請帖,邀方姑娘前來,暫行地主之誼。”

阿凈離去後,鄭氏身邊的侍婢愕然地道:“夫人怎地對一個仆役如此客氣?還送上請帖,尋常人家都沒這般待遇呢。”

鄭氏搖首:“此乃事關雪兒。”

至於那少年仆役口中的姑娘,她並不關心。

鄭氏回府後,與自家老爺一說。秦昊聽後,只覺胡鬧得很。他道:“什麽姓方的?肯定不知是哪兒的騙子。”女兒丟了後,秦家一直是暗中查找。畢竟秦家裏還有其他姑娘,以後都是要嫁人的,若家裏丟了個姑娘,傳出去有損名聲。所以秦家一直稱二姑娘得了病,身子不好,不宜出門。

不過這些年來,也總有人上門自稱見到秦二姑娘,可惜都是騙子。

數年一過,騙子也沒那麽多了,秦家都有些死心了。

如今又來一個什麽方姑娘,秦昊自然是不信的。

鄭氏說道:“妾身瞧著那姑娘的仆役頗有氣度,說是從燕陽城來的。”

秦昊說道:“婦道人家曉得什麽,燕陽城裏哪有姓方的貴女?再說即便真的有,一個姑娘家哪裏會隨便出來拋頭露面。”

鄭氏哀求:“老爺,就最後一次,我昨天夜裏還夢見我們的雪兒了。倘若八年前我們好好看著她,她如今都已亭亭玉立,可以嫁人了。”

秦昊一聽,也心有不忍,女兒是夫人心中的痛,於他而言又何嘗不是。

他嘆道:“也罷,真的是最後一次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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